酒肉僧。

麁_閃!"[鉕kV=]N7,衆!咶。
“我喜欢爆炸。”

【光嬴/嬴光】香象渡河 14

人员名单定下来之后,就是正式的训练和比赛了。

 

我们从新年的假期中回来,总是格外不适应这种忙碌。

但没想到我和褚嬴之间,比较忙的那个人竟然是褚嬴。

 

平日里除了要看我的训练,也要去监督其他人。

中午回家我做饭,他就闷着头写笔记,让我下午带去队里和大家研究。

而他下午还要一个人在家和顾问团队开视频会议,研究对手的战术再来录视频和我们讲。

 

晚上我俩回家了也没什么闲着的时间,他嫌我这么多年懈怠了,硬是给我设计了新的魔鬼训练,让我每天晚上坐在他脚边练。

 

这训练内容又枯燥又累,但褚嬴说基础不可一日不练,不练就手生,手生就意味着没有必要的破绽。

我说那你怎么不让俞亮沈一朗练?褚嬴又说人家的基础属实比我好,我要努力才不至于被人前后夹击。

 

弄得我里外里不高兴。

 

晚上他除了要看着我练习,还要花时间学简体字。

他有文化,学东西非常快。那么大部头的词典就这样抱着生啃,里面满满做了笔记,还会用小本子写写画画练组词造句。

 

——总之,工作,训练,学习。就是没有休息的时候。

 

我跟他抱怨过很多次这事儿,说再伟大的圣人也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。

但褚嬴仿佛就是不开窍,只讨好地冲我笑笑,就又拿着词典过来问问题。

 

问我笔画,问我意义。

 

我发火,说,没有意义,破字一个,没有人拿来用,能有什么意义。

 

然后接下来的两天我就没再和褚嬴说话。

冷静下来我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,是褚嬴把我惯坏了。

 

但褚嬴似乎不急着让我消气,也不戳破我,和我对视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。

我一拳打在棉花上,浑身不得劲。于是我闹归闹,该坐在他腿边练棋的时候却还是乖乖练棋。

 

我心绪繁杂,今日怎么也找不到感觉,只觉得胸中烦闷,一股子委屈。

我正想没话找话说点什么,忽然一阵香气飘来,是沙发上的褚嬴垂手,修长的手指像夹棋子那样,夹着片小纸条蹭了蹭我的耳朵。

 

我心脏跳的很快,故作不耐烦地抓过来,顺手试了试他手指的温度。

 

我心想,他这是要道歉?还是想聊天?

哎,不是要整肉麻那一套吧,我还没做好准备呢,该什么表情啊!

是要故作矜持一下?还是再主动一点?

 

我这人脑子活泛,短短一会儿小故事都编了八百个,还没打开纸条嘴角就已经扬了起来。

 

然后我自信打开纸条,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三个大字:

 

“下错了。”

 

我无语。

 

回头一把抢了褚嬴的笔,我像以前上课传纸条那样,把他的字上画了叉,又在反面写:管着吗你!

 

褚嬴听我说话还行,但这带点方言感的字一旦写下来,他就看不明白。

我余光看他盯着我的字研究了一会儿,好像一脸困扰。随即他歪歪头,把纸条又收进袖子,去拿另外一张小纸条写写画画。

 

纸条递来,我展开看。

 

“笨蛋。”

 

嘿,我这暴脾气。

 

我转头瞪他。

褚嬴大概看出来我曲解了他的意思,忙摆摆手,指指自己,示意这句笨蛋指的是他自己,看不懂我写了什么的自己。

 

我的心又软下来。

 

他把笔递给我,我想了想,还是别别扭扭服了软。

 

我写:想吃番茄酱吗?

 

褚嬴拿过纸条,忍不住笑出声来,把我笑的面红耳赤。

一半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老是在吵架里输给他,一半也是因为褚嬴笑起来真是很好看。

 

褚嬴把纸条又递回来。

 

我打开看。

 

“想你。”

他这么写。

 

“靠,褚嬴,你上哪儿去学的这些东西!”

我顾不上这两天的恩怨,像是烫手一样把纸条丢开,然后红着脸冲他这样抗议。

 

那两个字写的很好看,苍劲有力,但间架结构间还是能看出一丝矛盾的青涩。

这份青涩比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还要勾人,虽然写在纸上,却仿佛是山野间的稚子在我的指尖做游戏,缠上我的手臂追逐打闹,闯进我心里,一把大火烧得我浑身滚烫。

 

褚嬴见我终于肯说话,于是笑盈盈拉着我的手坐下。

“可算是把你哄开口了。只是很简陋的香笺而已,”他笑,“不喜欢?”

 

这老叟绝对是借着刚才我笑他听不懂来卖弄学问,逗我这个顽童。

可怜我没好好上学,吵架都吵不过有文化的。

 

我捏着纸条闻闻,确实带点他身上的香气。

“香笺是什么?”我问。

 

褚嬴一愣,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没学问,于是像个小松鼠似的在袖子里翻翻找找,又拿出刚才的纸条递给我。

 

“笨蛋。”

上面这样写着。

 

“好啊!简体字还没学几天呢,就想着来嘲笑我!”我伸手挠他痒痒,“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

 

褚嬴身上软肉多,皮也薄,没挠两下就笑出泪来,瘫在沙发上仰躺下来,头发顺着柔软的坐垫散开,流星雨一样垂到我沙发边的棋盘上。

 

他轻轻喘着气,手半举着抓我肩膀以示抗议,宽大的袖子就流下来,露出他白皙的小臂。

 

我想起他刚回来那会儿,我没忍住在他手臂内侧留下的小小红痕。

 

褚嬴见我没了动作,只盯着他看,于是稍微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。

 

我的脑中天人打架了一阵,最终还是败下阵来,只很有分寸的牵他袖口亲了一下。

 

褚嬴看了看我,微微笑起来。

有些事情大概也不必要点破。

 

自从他回来之后,我夜晚的家就总有一种旖旎暧昧的气息,不知道和他身上的香味有没有关系。

此刻他牵过我的手,缓缓盖到他的脸上,然后闭着眼用鼻尖轻轻描摹我掌心的纹路。

 

褚嬴的脸在我手掌的阴影里,看不清神色,不知道他感受到了什么,忽然轻笑了一声,鼻子呼出的热气喷在我指间,搔的我心乱。

 

“小光,如果那时懒师父要超度我,或者要将我驱散了,你要怎么办?”

他的声音低沉,还带着点刚才笑出泪的沙哑。

 

“啊?”我疑惑,“那我就拆了懒师父那破庙,带你逃跑,去哪里都好。我们可以去看看你喜欢的山,或者去湖边定居。如果你想的话,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城市,去海外,坐着大飞船去宇宙。我们可以去做星系海盗,有我陪着你,相信夜空也不会再那么寂寞了……”

 

“行了行了——你这小孩,满嘴跑火车。说得我像勾人的艳鬼似的。”褚嬴听我越说越没谱,轻轻亲了亲我指尖的薄茧,笑着打断了我,“……我还以为你会说,要去闹,去跳海,要跟我一起走之类的。”

 

我耳朵又烫。

“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。”我用另一只手挠挠头,“我那时脆弱,也没什么能力,死亡就是我最后的底牌。但现在我长大了,我有能力去弥补和拯救,我也信任我爱的人有力量去为自己搏一条出路。那死亡就不再是我的底牌,而是一艘渡我们的船。你和我,一人一支桨,我们要一起划过大海。”

 

我坐在褚嬴身边,就着那只被褚嬴蒙在脸上的手,轻轻描摹他的眼睛和睫毛。

褚嬴就享受的用鼻尖磨我的掌心。

 

“褚嬴,”我说,“现在你不再是独身一人了。”

 

褚嬴摩挲了一会儿我的手,悦耳的轻笑再次传来。

“嗯…好长的生命线。看来这艘船要划很久。”

 

我乐。

“您老还跟我说生命线长?那你这三千岁的寿命得长成什么——”

 

我翻过褚嬴的手心,话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。

他的掌心柔软,那条又细又短的生命线躺在那里,周围杂草藤蔓环绕而生,每一条裂缝都是一段悲寂的挽歌,纷纷扰扰三千年的风雨在他手心里垂泣。

是濒死的枝,枯涸的泉。

 

褚嬴把手收进袖子里,摸了摸我的头。

“都过去了,”他说,“都过去了。”

 

我沉默地和他牵着手,他那冰冷的躯体似乎也缓慢变得温暖起来,像一朵花缓慢盛开时,花瓣和周遭的夜色摩擦升起热。

就是如此的缓慢而坚定。

 

没什么能否定一株正在绽放的生命。

 

我想,时光也许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快乐的回忆,但是时光能让长夜终尽,太阳也不再是孤星一朵。

 

我闭上眼,等他的手指从我的鼻尖划到我的唇角。

“褚嬴,”我的嘴唇震颤,牵动他的指尖,“你想看看海吗?”

 

*

 

大海对于我和褚嬴来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。

 

对他来说,海是一场谋杀,是难以被磨灭的冒险旅途起点。

是褚嬴的来处,他挣扎很久的痛与寒冷。

 

而海对我来说,是爱人的祭台与归所,是我用以埋葬一首情诗的信封包裹。

这里每一朵殉道的浪花都见证过我的卑劣和懦弱,看着我从一个只会哭的孩子,一点点长到现在这副模样。

 

大概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有担当的大人了吧。

 

还没到春天,海边的风很刺骨,海鸥还没回到这片海域。

我们骑着车,顺着静寂的海岸线孤独翱翔。

 

风把我的衣服吹起来,褚嬴头上绑着的发带就在我身后游,像一片追着我们的鱼群,等待着日光能降临它的尾。

 

那辆被改装的自行车终于从尘封已久的仓库中逃离了出来,我飞速踩着踏板,车轮哒哒直响。

褚嬴新奇而担忧地搂着我的腰,在后座上侧头向前看。他的袍角层层叠叠堆在自行车一侧,像一捧盛放的奇卡门廊,在狭长的柏油公路上洒落一地的红色花瓣。

 

天空被海雾蒙上了一层斑驳,仿佛加了过多低饱和以及噪点的蓝色相片。

而红色的夕阳就在群山后寂静地燃烧,烧穿陆地,烧穿海洋,和我们面向未来的双眼。

 

我踏着公路中央虚虚实实的白线卖力骑着,世间最后一点亮把地面上粗糙不平的柏油映照得反光,星星点点围着我们闪烁。

我恍惚间好像真的骑着这辆小破自行车,载着褚嬴脱离了俗世,跨越银河,穿过断裂的铁道,踏上归乡路。

 

这种感觉太过真实,以至于我忍不住离开车座,半站起来骑行,迎着风大声喊叫。

我的声音不至于被吹散,还能在这海边的真空宇宙里回响。

 

我的心脏发酸,介于完成了一个亘古遗憾的喜悦和莫名其妙的悲伤迷茫之间,轻飘飘地想要从我的身体里解放。

 

而褚嬴的手臂就是我的落点,坚定地把我牵回地表,告诉我:别怕,我在这。

 

他一只手横在我的腰间,另一只手张开,向着路的另一端感受海洋在他指间引吭高歌。

 

褚嬴听着我的喊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,我猜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声带也能发出如此沙哑难听的哀嚎。

他把耳朵紧紧贴在我的后背上,于是我心脏的震动就和我的声音一起顺着骨骼与他紧密相连。

 

“时光!”

褚嬴跟着我喊。

 

“什么?”

我大声回复他。

 

“再快些——”水雾里传来褚嬴小孩一样兴奋的声音,“飞得再快些!”

 

直至尽头。

 

海岸线很长,我们在路的尽头停了下来。

那几乎是我们执念的自行车此刻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,被随意丢在路的一旁,我们赤脚走在沙滩上。

 

沙子细腻而干燥的颗粒感让褚嬴感到新鲜,我就在一边放慢速度陪着他走。

他对一切都好奇,爬行的小螃蟹,闪亮的碎玻璃和贝壳。

 

走累了我们就在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坐下,水没过我的脚背和他的衣摆,暗红的花在水面下闪烁。

 

天地悠悠,这瞬间我们的眼里只有彼此,和广阔无垠的大海。

 

“来之前,其实我挺抗拒的。”褚嬴突然开口,“我对大海的印象不太好。”

 

这倒是我没想过的事情。

我总以为他什么都能想得开,没想到还是有不痛快的时刻。

 

我静静看着他,他的发丝在我身侧飘。

 

“原来大海从悬崖之下看过来,是这个样子的啊。”

他轻声笑笑。

 

“和想象的不一样?”

我问。

 

“很不一样。”他俯身撩水,水却从他的手掌透过去,没留下一点痕迹,“没有愤怒,没有滔天骇人的巨浪。很宁静,像在心平气和地向我道歉。”

 

“那你接受了吗?”

 

他思考了一会儿,没说接没接受道歉,只重复着这句话:

“都过去了。”

 

我也看向远方。

 

“你走了之后,我就常来这个地方。”我说,“可能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吧,觉得你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。”

“我想,你第一次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也许绕了很多弯路,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世界里走了很久才找到安身之所。所以我觉得,如果你再回来的话,我不想让你还要花那么多时间找到我。要是能直接带你回家就好了。”

 

褚嬴不说话,侧头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
 

“……比赛前我也会来。”我说,“坐在这边跟你絮叨一会儿,说说我的烦心事。我也在想,是不是我话太多了,你嫌烦才不肯回来。但这些话不说出来我就很难受,跟谁说都没有用,只想让你听到。

“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和你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牵绊。你跟桑木清拿过扇子,和小白龙种过树。我好像什么都有,又好像什么都没跟你留下来。这么说是不是感觉我有点小气?”

 

褚嬴温柔地把手伸过来,握着我的手指,摇摇头。

 

“但我就是很羡慕他们,”我反握住他的手,低头摩挲他指头上的茧,“南梁知晓你的存在,小白龙留下过棋谱。可我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段经历,说得再多大家也只当我傻子一个。我怕他们说你是假的,然后我会怀疑自己的人生,久而久之也去质疑我们这场经历。所以我不敢轻易说,而憋在心里快要把我逼疯了。

“你说怕我忘了你,怎么会呢?我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上,而带我见证了这个世界上种种美好的人却是你。可我不一样,我不听话,调皮捣蛋,看不明白你的关心和难过……我想你回去之后,大概也会在心里拿我和小白龙做个比较,觉得我这种不学无术没大没小的孩子很是差劲。”

“所以你走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不曾懈怠,生怕你再回来的时候又要失望。”我叹气,“褚嬴,十年的长度对于三千年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,但你煎熬的心情我也在日日体会,它揪着我,我难逃一劫。”

 

褚嬴撑着头,眼睛被大海映衬出深邃的蓝,听着我在他身边喋喋不休。

 

“我等了你好久,褚嬴。”我和他十指相扣,他用拇指抚摸我的手背,安慰着我,“好久好久。”

 

潮湿的风打湿我们的面庞,此刻我们一只脚踏在历史的洪流中,另一只脚留在现在。

而我们的双手却在未来紧握。

 

海浪顺着透亮厚底的恒星漂流,从板块伊始处汇入我们身体,奔流不息,我们是比海更大的梦想。

 

我在终末的白日南柯给过去的褚嬴带了一封信:

 

快来。

我说。

跑向我。

 

但是不要那么急,你不擅运动,所以慢慢走,不要摔倒。这条路上只有你一个人,我怕你伤心的时候,没有人能看到你流血的伤口。

 

一天,两天,五年,十年。

三千年的沧海桑田,连浪花也能镌刻进海风里,蒸腾到天际。我抬头就能看到你化成的云,正在从遥远的地平线奔涌而来。

 

不要怕,这条路很长,但我们终将相遇。

没有孤独,没有恐惧。

这次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别,我们随浪花奔来,终将相遇在海的尽头。

 

“还好你还愿意等我。”褚嬴的笑容如此温暖,“抱歉,我来得太慢了。”

 

*

 

回家的路上,我们经过了一条很长的小巷。

 

午夜时分,天上繁星闪烁,黑色压得很低。路上没有行人,只能微微听到有骑着小车沿街叫卖馄饨的竹管敲击声,空旷又遥远。

 

路旁的树上结了很多青红交加的果子,褚嬴问我是什么果,我说是野桃子,现在还早,还酸着呢,你要是想吃我就去摘两个给你尝尝。

 

褚嬴不好意思,问我这不太好吧。

我说咱俩偷偷的,不然这果子熟了也没人管,落下来一地也是烂了。

 

于是褚嬴就和我一起去看那桃子。

 

我倒是没想到这野桃子长得还怪高,半天够不着。

 

“算了吧,小光。”褚嬴笑眯眯看着我蹦哒,“明天我就能自己出门了,那时候咱们再去买。”

 

我这人就爱钻牛角尖,他越这么说我越不服气,卷了袖子就准备往树上爬。

褚嬴害怕我摔下来,虽然没什么用处,却也伸着手小心翼翼护着我,来回嘱咐我小心脚滑,手要抓稳。

 

我毕竟也是有了点岁数,手脚没有十几二十岁那会儿那么利索,好不容易折腾着摘了两个桃就喘不动气。

 

呼哧呼哧下了树,我在树下把桃递给褚嬴。

想了想又觉得不对,不知道现在几点了,有没有到凌晨。他明日才得以以实体现人,现在拿了桃也没用。

 

于是我低下头,用我的衬衫袖子一个劲儿的擦那外皮,试图把时间拖得长一点,再长一点。

褚嬴不说话,就站在我面前,静静等我。

 

桃子的皮还算薄,没擦一会儿就破掉,那酸涩的汁水就沾在我的袖口,湿润了布料,染上了一些青黄色的桃汁。

我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,是对这份感情的不安定,还是对月光的恐惧。

 

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,稳稳握住了我的手指和那野桃子。

 

我抬头看,零点到了,褚嬴的身体不再透明,衣料厚重。他伸手把桃子接了过去,夜色披在他背上。

他个子很高,只站着就足够把我整个拢在月色下。

 

褚嬴抬起另一只手,轻松地揪了根比较低的树枝压下来,用繁密的叶子把我们两个人的侧脸挡在夜光之外。

树叶婆娑的影子投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庞上,他微微弯腰,低头凑近我。

 

我闭上眼。

 

一个极其轻柔的吻也跟着树影落在我的眼睛上。

 

这个吻太过温柔,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,我甚至以为那是一片拂面的落叶。

褚嬴身上的木头香气和耳侧的树叶缠绕在一起,闻起来像被小鹿点过水的溪间涟漪,一圈圈在我心头荡,荡的我心狂响。

 

褚嬴站直身子,慢慢伸直树枝放归原处,松了手面不改色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他握着桃子颠了颠,然后轻轻咬了一口。

 

“好爽口的桃子,”他说,“要是能再诚实地继续长大,大概会更甜点儿吧。”

 

还好灯光昏暗,月亮也不明亮,此刻我涨红的脸可以只是一个藏在口袋里的秘密,我伸手就能把露出来的线头塞回去。

 

“不能再长大了。”我骑上车子,等他再次搂上我的腰,“要等不及了,不想等了,一秒都不想等了。”

 

褚嬴笑。

“那为什么不趁现在就说呢?”

 

我腿发力,蹬起车子。

“再给我一点时间,我想给你拿块奖牌回来。”我说,“我想证明自己足够优秀能配得上你。褚嬴,到那个时候,不管我说什么,你都要答应我啊。”

 

褚嬴顺着我的身后伸过来手,翘起小指头。

“好,拉勾。”他说。

 

我在一个平缓的下坡松开了把手,侧头和他勾上指头。

我们在飞。

 

“拉勾,说好了。”

我说。

 

*

 

“大家东西都带好了吗?时光,把你的参赛证拿出来给我检查一下。”

 

一个月之后的韩国首尔,我们在酒店会议室里讲完了最后一点内容。

明天就是比赛日了,每个人都斗志昂扬。

 

沈一朗已经越来越有队长的样子,他合上笔记本,盯着我要看参赛证。

 

我摸了半天没找到,洪河赶紧帮我翻包,这才在我背包侧面塞水杯的口袋里找到了证件。

“这儿呢,在这儿呢!”洪河还是后勤人员,站起来给沈一朗看了一眼就又坐回来戳了戳我,仔仔细细给我又塞进了文件夹里。

 

“好,洪河,麻烦你一会儿多检查一下大家的遗落物品。其他人也都打起精神来,”沈一朗拍拍手,转向俞亮又嘱咐了一句,“俞教练在和赞助商们吃饭,他让我多跟你说一句,明天可以下得狂一点,不要把自己限定住了。”

 

俞亮点点头。

“知道了队长。”

 

“明天训练营的大家麻烦也要做好记录,晚上记得把感想和笔记交上来,褚顾问和俞教练要查。”沈一朗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低着头的岳智他们,说道,“不要只当自己是陪练,别懈怠,一步一个脚印。我们都是中国队的一份子,你们的形象此刻就代表中国的形象,时刻记得要向整个世界展现我们祖国的风采。”

 

沈一朗再次检查了一下没有需要嘱咐的事情,侧头跟方绪打了个招呼。

“领队,说完了,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?”

 

方绪很是满意地点点头,走过来搭着沈一朗的肩。

“没了,你们小队长成长飞速啊,说得很全了,我没有补充的了。”他说,“就一句:都给我放开了下,去堂堂正正拿个冠军回国!好了!解散吧,赶紧回去睡个好觉!明天早上六点楼下集合!”

 

褚嬴总算坐了扫把星出国,却一点没有玩的时间,现在大概还在房间里和顾问团队开视频会议。

我四处看看,没发现他的身影,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结束。

 

比赛第一日的时间刚好和他能现人的日子卡上,他最近一周都在宾馆里养精蓄锐,说是为了能以一个更好的精神风貌去代表中国队。

于是这周除了工作和指导我下棋之外,他几乎都不说话,我每天晚上偷偷溜进他房间去看,他都早早睡下了。

 

我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回去打扰他,比赛前我又很容易兴奋,不想一个人待着,所以只能磨磨唧唧陪着洪河收拾东西检查会场。

 

洪河一边翻着平板上的数据一边算,算了一会儿突然眨眨眼。

 

“咦?”

 

“怎么了?”我问,“弄错东西了?”

 

“没。”他伸手指给我看,“绪哥退下去之后你上了二台……如果这样的话,那你后面岂不是就要和韩国队那小天才下了?”

 

“是啊,他之前在国内的比赛里打的挺牛,拿了两个冠军,积分都上来了…”我伸手划平板,“别说,弄得我还挺紧张的哈。”

 

“好事儿…这是好事儿啊!”洪河兴奋。

 

“啊?上来就遇上这么强劲的对手也算好事?”

 

“时光,你怎么还不明白啊!”洪河一巴掌拍我后背,“你看,要是你前面的胜率不比俞亮低的话,只要你能下赢这小天才,你总积分就能超过俞亮了!”

 

我一愣。

褚嬴那时说,如果我能爬到一台的位置上,那全世界都能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被印在一起。

我心脏狂跳。

 

“哥们儿我先不给你立这flag啊,”洪河欣慰地抓抓我胳膊,四处看看,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聒聒噪噪,“但你这是有机会能冲国家队一台啊!千万把握好机会哈,想想咱师父!”

 

我方才还有些紧张,这下只剩哭笑不得。

“去你的吧,那是我师父,谁跟你师兄弟,少往自己脸上贴金。”

 

正巧褚嬴给我发了消息,说会议结束了,让我去趟他房间,他想再嘱咐我两句,于是我拿手机在洪河眼前晃晃。

“看见没,我师父找我了,嘿,就找我一人,给我开小灶呢!”我冲他做鬼脸,“你没有你没有…”

 

“瞧你洋相那样儿!”洪河被我逗乐了,皱着脸拿本子丢我,被我敏捷地闪开了,“行了行了,赶紧开完你那小灶回去睡觉啊,别玩手机!一朗那操心的,晚上指不定去查你房呢!”

 

我挥挥手转身走掉。

“知道了,你也早点睡,别忘了关灯锁门!”

 

我到房间的时候,褚嬴还在里面看资料,见我来了,疲惫地揉揉眉心。

在家以外的地方翻书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,有时候花很长时间也不一定能看很多内容。于是褚嬴大部分时间就处在省电模式,专门为了能在这种时候不拖团队的后腿。

 

我有些心疼他,这东西弄起来费心耗神,顾问团队那么多人,那儿用得上他这么拼命。

但褚嬴这个人和我一样,都爱在这些事上钻牛角尖。他告诉我,人家既然信任他,把这份工作交给了他,那他就要做的尽善尽美才不负所托。

 

更别提还有工资拿!多多的工资!

褚嬴跟我说的时候,伸手比划了个大大的圈,眼睛亮亮的,像个小孩。

 

想到这里,我忍不住露出微笑。

我上前帮他收拾好东西,陪他坐着修养了一会儿精神。

 

“明天…”他闭着眼,突然笑了出来,“唉,想不到我的小光真的走到了这么大的舞台上。以前陪你参加了很多比赛,但说到底,这样亲身参与,还是头一遭。感觉很不真实。”

 

我也跟着乐。

“还说我呢…明天全世界的围棋爱好者都要知道你的名字和长相了。”我伸手牵住他,“做好准备了吗?”

 

“我不确定。”褚嬴侧头和我对视,“我已经很久没有心脏跳得这么快了。”

 

“喂…明天去比赛的可是我,你只要看我时长老把他们都打趴下的英姿就行了!”

 

褚嬴轻轻捏捏我的手指。

“你不紧张吗?”他问,“我记得你以前一比赛就紧张的不行,还要拉我舞剑。”

 

“紧张啊!怎么能不紧张。”我挠挠头,“我说了,我还想赢块奖牌回来呢。”

 

这话说出来,我和褚嬴难得都有点不好意思,不知道是想到了之前树下的那个吻,还是我们的约定。

 

“我很期待。”他摸摸我的脑袋,“压力不要太大,比起要赢,重要的是你要下得开心。你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,去好好下,我相信你。”

 

我的心脏咚咚咚咚敲门,像是迫不及待要跳出来表达爱意。

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稳住心神,故作矜持而又期待地问。

“真的很厉害?比你那小白龙还厉害?”

 

褚嬴苦笑。

“你都多大岁数了?还学人小孩儿吃这飞醋?”

 

我耍赖皮,干脆躺他腿上撒泼。

“不管不管,你不说我今天就不睡了。明天早上让沈一朗来抓人,一抓抓一双,你和我一块儿写检查。”

 

褚嬴无奈,用那种拿我没办法的表情看我。

“你厉害,你比小白龙厉害多了,你是我最厉害的一个徒弟,满意了吗?”

 

我听着这话直傻乐。

“这话好听,我爱听。”

 

“满意了就快起来,回去好好睡一觉。”褚嬴捏着我的鼻尖晃晃,“你这样哪有一星半点该对待师父的样子?”

 

我不情不愿爬起来,趁褚嬴不注意,飞速凑过去亲了他那脸蛋子一口,亲得叭叭响。

 

“你…你这!”褚嬴脸都臊红了,捂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
 

“干嘛?只准师父偷袭徒弟,不准徒弟孝敬师父?”我跟个臭流氓似的冲他挤挤眼睛,“现在还有没有觉得不真实?”

 

褚嬴恢复了往常那副淡定又暧昧的神态,竟还有精神反过来逗我。

“嘶,别说,还真好一些了。那剩下的就等你拿了奖牌回来再孝敬我吧。”

 

我叫他撩得牙根儿痒痒。

“行,”我气鼓鼓准备走人,“给我等着,等我回来让您见识见识什么叫知恩报德投桃报杏!”

 

“是李,投桃报李。”褚嬴捂着嘴笑,“笨蛋。”

 

我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。

 

我就住在他隔壁,出门前褚嬴叫住了我。

 

“时光,”他说,“晚安。”

 

我笑笑。

“晚安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中秋快乐,下章完结。


晚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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